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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門有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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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长的假日

This content is not available in English. If you would like to provide a translation, please send an email to yuki@yuki-nagato.com.

作者:米泽穗信

译者:MUSH

校对:某⑨ DL0617

测试:DL0617 风徽血忆 木子水100 qwe111day 空之晴翾 _____死角 旗木泡泡子

日文原文载于《野性时代》120号(2013.10) 角川书店

1

从那天早晨开始似乎就有些奇怪。
早上醒来,枕旁的闹钟显示为早上7点。星期天。
那是一种从浅睡眠中醒来时特有的迷迷糊糊的感觉。
虽然脑内还残留着些许睡意,但是却完全不想继续睡下去了。
在被窝里翻了个身,然后我用俯卧撑的方式爬了起来。
让我觉得奇怪的是当我的脚踩到地上时的感觉。
一边看着窗帘缝隙里散落进的阳光,我一边自语道:
“状态不错。”
我的身心似乎都正处于完全态。

并不是说平时身体虚弱,所以与其说是身体状态不错,不如说感觉身上很有力。
于是我居然会觉得在这种日子里必须做点多余的事情消耗掉一点体力。
这真是近来少有的事。
我走到厨房,打开了冰箱。
拿出培根,灰树花(菌菇)和小松菜开始切了起来。
一边用面包机烤着吐司,一边把鸡蛋打到碗里。
我随意地把加工干酪、牛奶还有看到的咖喱粉加到蛋里。
两个灶台其中一个上面炒着培根,另一个则用来做煎鸡蛋。
糟了,忘记烧水了,咖啡只好之后再泡。

把早餐拿到客厅。吐司上面什么都没有涂,我就这样默默吃了起来。
这时传来了下楼的脚步声,老爸在外出差,那一定就是老姐了。
脚步声就这样朝着厨房靠近。
“啊,有早餐!”
大清早就那么精神。
“奉太郎,这是你做的么?”
“也许是半夜里小偷跑来做的呢。”
“就算这样,还很热乎呢…小偷应该还没跑远。别突然说这种无聊的玩笑啦。”
我没有回答,自顾自的把培根放到吐司上。
老姐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我也可以吃吧。”
因为嘴巴里塞得满满的,我点了点头。
虽然老姐人在厨房应该看不到我的动作,但就算说了“不行”她应该也会做。
而且,我本来就把老姐那份也做好了。

过不了一会儿,就听到了老姐那失礼的评价。
“意外的还蛮好吃的呢。”
“你别在那里偷吃啦。”
“这是什么味道呢,这里面你加了点什么对吧。”
看来她吃的是煎鸡蛋。
因为咖喱粉就放在厨房的料理台上,老姐应该很快就会察觉。
于是我没有理她,继续默默吃饭。果然过不了多久,
“是这个吗。”
“做得很精致…也不算吧,你还挺得意的嘛。发生什么了,奉太郎。”
一如既往的犀利。
我喝了一口牛奶,答道:
“今天感觉状态不错。”
听到这个,就算是老姐也不由得发出了“诶?”的惊叹声。

早上起来吃完早餐,打扫了卫生,洗了衣服。
之后又打扫了浴室,中午做了乌冬。
这时,时针指向下午1点。一天还真长啊。

我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思考了起来。
接下来,该干吗呢。

拉开窗帘,外面是一片晴朗。
最近锋面一直停滞不前,雨下个不停。晴天真是久违了。
“…走吧。”
我换上带有深口袋的裤子,在里面塞进了文库本。
穿上polo衫,再次看了一眼外面,不由得笑了出来。
“我居然会觉得晴天不出门是浪费。”
折木奉太郎,居然也会觉得在久违的晴天待在家里很可惜。
要是福部里志听到的话,恐怕会来看我是不是发烧了。
我拿起钱包,一时兴起只从里面抽出了一张千元纸币放进另一个口袋。

虽然这样出门了,但是我并没有想好要干什么。
只是散个步。
但是却没有目的地。
“去哪里好呢。”
我有想过去书店,但是这个月因为种种原因囊中羞涩。
毕竟有口袋里有本文库本的话,今天应该就撑得过去了吧。

这样的话,就找一个可以看书的地方就行了。
本想去河边的,但是现在也差不多是蚊虫出没的季节了。
想到这,水边就让人有些却步。而且,河岸边视线开阔,会显得很起眼。
虽然我并不算是很在意别人的类型,但是还是有所谓的限度。

家附近有八幡宫(神社),又安静又有可以坐下的石凳。
那里的话怎么样呢。
似乎不错的样子,我正打算往那边出发,却突然有些犹豫。
今天的状态那么好,如果不走到远一点的地方的话体力会过剩的吧。
“那么,这边吗。”
我转过身。

荒楠神社的话,距离正好。
我并不是拘泥于神社,但是既然最初想到了八幡宫,就不由得往神社去考虑。
本以为穿polo衫会有点冷,但是一旦开始行走,既不冷也不热,恰到好处的感觉。
避开熟知的上学路,我绕到了平时不太走的后街小巷。
或许是通风良好,虽然道路两旁都被墙垣包围了,但是还是有凉风吹来。
我发现墙垣上有一只虎皮纹的长相略丑的猫。
“哟。”
我挥了挥手,或许是被吓到了,那猫一下子就逃走了。
真是做了坏事呢。

继续慢悠悠地走着,走到了桥头。
由于昨天为止的连日降雨,河水上涨了不少。
我暂时停下脚步,听着浑浊的河水发出的隆隆声。
“五月雨を集めて早し最上川。”(芭蕉的俳句,大意为五月雨水早早地汇集于最上川)
这里既不是最上川,下的也不是五月雨。
如果我再有些文采的话,或许就能吟出更适合的句子吧,但是难为腹中无墨。
是里志的话,或许会说出一些很不错的话来吧。
还是说,这种事的话千反田比较擅长呢。

我从章鱼烧店前通过。
章鱼烧的香味一阵阵飘来。明明好好的吃过了早餐,心里却有些痒痒的。
那个可以买呢…我似乎被内心的冲动所诱惑了。
不对,等一下!冷静下来。
现在买的话要在哪里吃呢。
虽然我好不容易忍住了,但还是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从家里出发走了十分钟,不认识的街道渐渐多了起来。
明明从出生起就没有出过这个城镇,但是走十分钟就能到陌生的街道什么的,
我平时过的还真是经济节俭呢。
我自认方向感并不愚钝,于是略有自信地开始向未知的道路前进。
这边,再这边,然后大概在这里转个弯的话…
就是开阔地了。
我还真是厉害呢。
眼前正是荒楠神社。
“接下来…”
我小声嘀咕着,抬头看了看鸟居的前方。
荒楠神社位于小山丘的中心地带。
也就是说,想要到达神社境内还有一段不短的台阶要走。
就算我今天是那种没事会想要散步的异常状态,要爬上这样的长台阶还是让人有些踌躇。
虽然我有一瞬忧郁了,
“算了。”
我开始攀登台阶。

一边数着台阶的数量,一边往上走着。
还没有爬上几阶,我就淹没在茂密的衫林中了。
气温一下子降了下来。
在数到30左右的时候,我开始记不清台阶的数量。
28、29、30、还有许多。
虽然我还没想过想来要从事什么职业,但一定不适合数数的职业吧。
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为了读文库本这还真是够辛苦的。
干脆就坐在台阶上开始看吧。
不行不行,已经爬上半山腰了。只要再坚持一下,一下。
我保持着前倾的姿势继续攀登着。

大概爬了有100阶了吧。虽然早就没有在数了。
终于爬到了顶上,我深深呼了一口气。
我看到了眼前的净水池,虽然想喝一口水但那里可不是给人喝水的吧。
自动贩卖机…当然是不可能会有的。
就在我四处张望的时候,视线和社务所中出来的人相汇了。
简直就像居家打扮似的身着t恤和短裤,戴着细框眼镜的长发女性。

“啊。”
那是十文字佳穗。
居家打扮也是必然的,因为这里就是十文字的家。
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我,慢慢走了过来。
“欢迎前来参拜。”
她双手放在身前,郑重地向我鞠了一躬。
对于这出乎意料的迎接我有些许动摇,但是想到之前的糗事,总之先答道:
“前来打扰了。”
似乎对于我这种不慌不忙的样子有些不满,十文字嘟了嘟嘴,不过马上就变回了笑脸。
“来参拜的吗。”
“也不是…不对,也要参拜的。”
“奇怪。”
“散步到这里的。”
面对神社的人,我还是难以说出“哪里都行”这样的话。
十文字转过头看了看社务所,对我说:
“爱瑠来了哦。”(发音:eru kiteru)
“诶?”
“爱瑠来了哦。”
eru kiteru是平贺源内发明的什么东西吗?(平贺源内:江户时代的博物学者)
啊!是“爱瑠来了哦”的意思吗!
“诶,为什么”
她窃笑了一下,说道:
“只是来我家玩的。你也进来吧,茶还是会倒一杯的啦。”
“我就…”
“我们刚在在说和你也有关系的话。”
和我?是什么呢…
“不勉强你啦,不过不是俗话说相逢也是缘吗。”
“那是佛教里的话吧。”
“我是宗教皆平等主义者。”
“但是…”
“不过…还是直接让你看一下比较好吧。这边请。”
还在我没弄明白的时候就被请到了社务所。
看来十文字很会忽悠人呢。

社务所的一角有一间6叠榻榻米大的房间。
虽然隔扇和其他房间没什么不同,但是进去一看似乎是私人房间,堆放了很多杂物。
储物柜、闹钟、放着杂志了小说的书柜、水壶还有矮桌。
虽然自宅应该是在别处。不过这里应该是十文字在社务所的房间吧。
然后…

“啊,折木同学。为什么会在这里?”
千反田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她四处张望,并用手不停地梳着头发。
然后像是终于发现似的,开始收拾矮桌上的东西。
十文字一边笑着一边说道:
“用不着藏起来吧。”
“诶?啊,说的也是呢。你这么一说,是这样呢。”
她用力点了点头。
然后看样子稍微镇定了一点,端坐了下来。

“你好,折木同学。真是在神奇的地方遇见了呢。”
“没错,吓了我一跳。”
“不过折木同学应该知道我今天在这里的吧。”
什么意思。
“诶,是这样的吗?”
十文字看向这边。
我摇了摇头。
“因为我说过礼拜天约了佳穗同学的啊。”
“什么时候,和谁说的?”
“礼拜五放学之后,和摩耶花同学说的。”
和伊原说的话,为什么我会知道。
我正打算这么反驳的时候,被对方抢占了先机。
“你当时不是就在旁边吗。”

虽然我依稀记得礼拜五放学后有去部室,并且就在旁边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但是我没听见啊。”
随便这么一答,我忽然觉得这似乎在说我偷听了千反田和伊原的对话,
还跟到了千反田要去的地方的样子。
于是我再一次加强了语气,
“我完全没有听见。”
千反田立马点了点头。
“也是呢,折木同学那时候在读书的说。”
旁边的十文字轻轻发出了“是吗”的声音。
看样子这边是没完全相信我的话呢。

十文字拿出了坐垫和绿茶。
在这期间,千反田把刚才藏起来的东西再次放到了矮桌上。
“我是把这个拿来给佳穗同学看的。”
那是照片。
是4月的时候在千反田家附近举办的女儿节人偶祭典的照片。
“不过,果然很让人害羞呢。”
说完她又打算藏起来。

在人偶祭典上,千反田身着十二单衣装扮成了女儿节的人偶。
我被千反田拜托,所以担任了给人偶撑伞的任务。
因为里志有给祭典拍照,所以照片我也有看过。
不过现在摆在矮桌上的是不同的照片。
而且因为害羞而想把照片藏起来这一点,我也是一样的。
我的目光被其中一张照片吸引。
在打扮成人偶的千反田装出低头样子的身后走着的就是戴着乌帽的我。
要说那张脸有多蠢的话!
傻傻地张着嘴,两眼迷离的样子。
我不由得背过头去。

“这张照片真糟糕啊。”
“这张吗?”
千反田把那张照片拿到手边。
“确实不能说是拍得很好呢。”十文字在矮桌摆上茶杯,一边说道。
“是在打哈欠吗?真是奇迹般的一张呢。”
“与其说是奇迹,不如说是噩梦吧。”

而且,那张脸并不是在打哈欠。
…恐怕是,看呆了吧。
因为里志拍的照片要稍微正常一点,我或许不是全程都是这幅表情吧。
我希望是如此。
然后十文字有些抱歉地说道:
“抱歉把你拖过来了。因为刚才我们一直在笑这张照片,正好你就来了。
我觉得在背后取笑别人是不对的,就想把照片给你也看一下。”
虽然我明白她想说的,但是她们也不是为了嘲笑别人才在这里看照片的吧。
真是个讲道理的人呢。

“顺便说一下,这张照片里把爱瑠拍得很糟糕哦。”
“佳穗同学!那张不行啦!”
在这之后两人暂时因为照片的事情吵闹了一会儿,这期间我就在一旁慢慢地喝着茶。
虽然被十文字邀请和她们坐在一起,但是怎么想都觉得来错了地方。
不如说,坐在这里很难熬。虽然在口渴的时候喝到了茶很令人感激。

我想等对话告一段落的时候准备告辞,但是对话却一直持续着。
就在我等待时机的时候,茶也喝完了。
正当我想着必须得走了的时候,十文字突然看了一眼时间。
“啊,已经是这个时候了。爱瑠,差不多了。”
“是,我明白的。对了,采购已经结束了吗。”
十文字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糟糕了,出门的时候碰到了折木,然后就…”
虽然不是很明白,不过都怪我吗。

稍微皱了皱眉,十文字低下了头。
“真是失败啊,抓紧点的话还来得及吗。”
“怎么了?”
对于我的疑问,千反田作了回答。
“今天本来打算给佳穗同学看过照片后再帮她做一件事的。”
然后十文字继续说道:
“另外,我还被家里拜托要去买一点东西。因为很快就能买完,所以刚才本来打算出门的。
因为碰到你所以吓了一跳就给忘记了。”
原来那是吓了一跳的样子吗。脸上完全没有表现出来啊。
千反田接着说:
“这样的话,接下来让我来做就行了,佳穗同学就去采购吧。”
“可以吗?”
“没问题,之前也干过的说。”
“帮大忙了。”
十文字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双手合十朝着千反田拜了一拜。
“南无。”
“那是佛教用语吧。”
我不由得脱口而出。
十文字张开眼说道:
“我是宗教平等主义者。…那么折木你打算怎么办呢。留守也可以哦。”
“不,我这就告辞了。谢谢你的茶。”
“这样吗?你不用客气的哦。”

就在我站起来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些在意。
“对了,你们本来打算做的是什么事啊?”
似乎像在跳舞一样,千反田挥舞着两手说道:“是要做打扫。”
看来刚才是打算做用扫帚扫地的动作。
十文字补充道:
“再往上走一点的地方有稻荷大人的祠堂。不过也不是一定要今天做啦。”
“没关系的,我今天就是为此而来的。”
也就是说原本要两个人完成的工作现在变成一个人要做完吗。
…不问就好了。
既然都问了,那也没有办法。
只能这么说了。
“我来帮你吧。”
虽然千反田稍微客气了一番,但是最终没有拒绝。

2

稻荷的祠堂位于大殿侧旁小路的尽头。
现在想来,神社境内确实插着“正一位”的旗帜。
但是那条小路要是不走到近旁,一般人是无法找到的吧。
“真难找啊。这样真的会有参拜客来吗。”
“不知道呢…不过我想应该不是为了招揽客人才供奉在这里的吧。”

我在两肩上抗了两把扫帚。千反田则拿着水桶。
水桶里面放着打湿的抹布和垃圾袋,还有手套。
“走吧。”
小路的路口就是坡道,一开始就有台阶。
如果我走在前面的话,肩上的扫帚似乎会打到千反田。于是由千反田打头阵。
向上爬了一会儿,回头看去,神社已经被树木遮盖,看不清了。
不过还真是安静啊。

…正当我觉得十分安静的时候,我开始听到各种声音。
树叶的沙沙声,鸟啼声,自己的脚步声,千反田的脚步声。
本以为只是散个步,却变成一件神奇的事情了呢。

“折木同学,真是抱歉。变成这样奇妙的事。”
自己正想到的事情就被这么说了出来,顿时心里一惊。
“没事,反正今天也很闲。”
两人暂时陷入了沉默。
比起在下面看的时候台阶更加陡峭,我只顾着注意着自己脚下。
正当我快要忘记刚才都说了些什么的时候,千反田说道:
“真是很少见呢。”

体感来说似乎已经登上很高的地方了,但其实我们只走了不到5分钟。
山体的一部分变得平坦,红色的鸟居和祠堂映入眼帘。
祠堂前有石台,这样鲜有人迹的地方却散落着啤酒罐和烟蒂。
我把一把扫帚递给千反田。
“要怎么样打扫?”
“祠堂的打扫会由神主大人自己来做,我们只要扫掉落叶就可以了。”
“那抹布呢?”
“狐仙雕像和鸟居上要是沾上鸟粪的话就擦掉,不过…”
千反田绕着那一对狐仙像转了一圈,接着说道,
“看样子没问题呢。把祭品台擦一下就好了。”
“好,那开始吧。”
千反田嘻嘻笑了一下,
“首先要向稻荷大人打个招呼吧。”
原来如此。我把扫帚靠在狐仙像旁,两人并排站在祠堂前。
双手合十。南无。

我记得在哪里读到过,稻荷是保佑生意兴隆的神明,而最初则应该是丰收之神。
也许是从里志那里听来的吧。
不管怎么说,对我来说和这两样都没有什么关系。
这样的话…
扫除的事请容许我们简短地进行,请多包涵。

“…那么,开始吧。”
千反田似乎打算先开始擦去灰尘。
既然好不容易把扫帚抗上来了,我打算先从扫地开始。
明明不是落叶的季节,这里却积下了一地的落叶。
这看来会很费事呢。
我一手拿着扫帚开始扫地,总之先从鸟居的内侧开始吧。
刷、刷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很舒服。

回想起来,上午的时候我也在打扫卫生呢。
因为难得的晴天才出门的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做这种事呢。
刷刷刷,我继续扫地。

“…看上去心情很好呢,折木同学。”
千反田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自己竟哼起了歌。
这实在是太过丢人了。我感到体温正在上升。
事到如今,再表现出动摇的样子也说不过去,我只好答道:
“也不全是这么回事。”
千反田用手捂住嘴巴,肩膀微微颤动了两三下。

擦完祭品台,千反田戴上手套开始拾捡地上的空罐。
之后她也拿起扫帚开始扫地。
虽然并没有事前商量,不知怎的分工就变成了祠堂的右侧由我打扫,左侧则交给千反田。
我们两人都默默地打扫着。
这下我尽量注意不要哼出歌来。
扫地的声音时而同步,时而不同。

“我刚才稍微有点吃惊呢。”
千反田突然说道。
我低着头问道:“什么事?”
“折木同学居然会来帮忙打扫。”
“我的房间可是很干净的哦。”
“是这样的吗。”
我稍微考虑了一下,“除了考试之前或者有什么特殊情况的时候。”
她一边笑着一边回答:“我也是,考试之前的话…就没什么自信了呢。”

一阵鸟啼声传来。
“…折木同学不是总说,不用做的事就不想去做吗?
所以我觉得有点意外呢。我还以为折木同学一定会马上回去的。”
说的没错,这样的打扫也算不上是什么体力活,
再说本来也就和我无关,只要说一声“那加油吧”然后回去就行了。
按平常的话,我应该已经这么做了。
我一边继续扫着,一边回答:
“今天的状态不是很好呢。”
“诶?有哪里痛吗?”
“不是这样。怎么说呢,不是平时的状态。而是有些想要活动身体的感觉。
如果不在这里帮忙的话,也许我正在跑步呢。能够这样做一些有贡献的事情也不错。”
我瞄了千反田一眼,只见她的脑袋向右歪了一下,又向左歪了一下,然后说道:
“那个,谢谢你了。”
是谢我什么呢,我不是很明白。

就在扫地的过程中,身上开始渗出汗来。
在森林里面的话连风也没有。
因为连日的降雨,土壤都变得湿润了。
虽然因此灰尘不会漫天飞扬,但是落叶也比想象中更难扫干净。
于是不得不吭哧吭哧地用力扫,这样一来扫帚似乎很容易坏掉。

“折木同学。”
“嗯?”
“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嗯。”

会是什么呢。
如果是文化祭要用的文集的话,现在说也太早了吧。
虽然话已经问出口了,但是千反田似乎还有点犹豫。过了许久也不问下去。
因为只听到扫地的声音,所以我朝她那边看了一眼,却见她一直在扫同一个地方。
正当我觉得心急想催促一下的时候,千反田终于开口了。
“那个。不知道问这个会不会失礼。”
“成绩的话我可不会回答的。肯定是你比较厉害。”
“不是的,不是这个。”
她暂停了一下,深吸一口气。
“折木同学为什么会变得爱说这种话呢?”
“那个吗?”
“没错,就是那个。‘不用去做的事情就不去做,必须要做的事情就尽快完成’。”

啊啊。
我停了下来。
有规律的扫地声音停了下来。
千反田对我这个举动似乎有什么误会,十分紧张地挥了挥手。
“那个,不想说的话没关系的。不对,是变得不想说的话…诶?我有好好说吗?”
我不由地苦笑了一下。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
我吸了一口气。
“我只是在想该怎么说才好。这并不是什么有趣的话题,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理由。
简单来说,我只是怕麻烦而已。”
“是这样的吗?”

我开始回忆。
从树木之间能窥探到无云的晴空。
居然想要回答这样的问题,今天的我果然很奇怪。
“让我想想…”
我一边这么说,一边再次拿起了扫帚。

3

并不是说这就是理由,这也不算什么能够谈论的事。
不过,至少比我哼的歌要能让人听吧。

大概是小学六年级的时候。
我所在的小学,班级里的每个人都会担任某个委员。
你的小学应该也是这样的吧。
那么也就不算什么稀有的事情吧。
总之我也接受了某个委员的任务。首先是候选人,然后如果无法决定的话就投票。
具体是怎样的流程我不记得了,总之我当上了XIAOHUAN委员。
听上去就像以前电话局才有的那种工作吧。你不知道吗?
以前有一种职业叫“交换手”什么的…(大概是电报员?“校环”和“交换”同音)
嘛,你下次问里志就行了。
XIAOHUAN委员其实就是校内环境委员的略称。
我本来以为是负责打扫,结果那是美化委员还有其他什么委员负责的。
简单来说就是为了每个人都有委员当而增加的一个闲职罢了。
主要的工作…听了不要笑哦…是给花坛浇水。

不,也没有因此对花类变得很熟知啦。
花的名字的话也只记得三色堇之类的。
结果这个工作还意外地麻烦。本以为只要每天浇浇水就可以了。
你的话应该明白的话,要根据土壤含水量,土壤干燥的时候才要浇水。
(一个年级)一共有三个班级,担当者每周就会变更。
也就是说,每隔两周之后的那一个礼拜就要每天去观察花坛的情况,有需要的话就要浇水。
要学的东西还是很多的。
比起每天要做什么,还是每天判断有没有做的必要这点比较麻烦呢。

每个委员不是只有一个人,而是两人一组的形式。
我的搭档…名字就算了吧。
就叫田中好了,诶?是女生哦。全都是男女搭档的。
田中是一个在班里不起眼的女生。
就连在班里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我都这么觉得的话,应该是相当不起眼吧。
不爱在人前说话,就算开口也只讲两三句。
所谓的阴暗的感觉,大概就是指那样的吧。
头发?似乎还是蛮长的。不过没有你那么长就是了…这点很重要吗?

总之,我和田中就成了给花坛浇水的委员。
最开始的几周并没有什么不顺利的。
轮到我们负责的时候,放学后我就会和田中去校舍后面的花坛观察土壤的状态。
基本上都是我说“浇水吧”,田中会说“还不用”这样的模式。
她总是说浇太多水反而不好。
毕竟她平时都不会说出自己观点,虽然说地还是比较谨慎,
但突然被那么坚决地反对,一开始我还是吓了一跳。
虽然只是浇个水,但是万一让学校花坛里的花枯萎的话…
这时候我稍微感觉到了一点责任感。

不过这样的对话也只有最开始的一星期。
一旦确定了要浇水基准,那其实并不是需要两个人的体力活。
当时我们是每天轮流的。本以为那样就能一切顺利的。
然而…
大概是过了多久呢,情况发生了变化。
田中跑来找我商量。
“因为家里要重建,所以暂时要住到远一点的地方。
从车站坐市巴士要一个小时,因为巴士数量很少,没赶上的话会很麻烦,
所以我想放学后早点回去。”
她这么说。

虽然我并没有表示出不愿意,但是班主任还是出面了。是来说服我的。
“田中也很不容易,你就理解她一下吧。你家里也近,稍微留晚一点也不碍事。”
说的是没有错。小学离我家很近。
倒是高中却一下子离得特别远了。这个暂且不提。
当时的班主任是一个年轻男性,记得当上老师才是第三年,当时还是个热血教师。
他似乎觉得班上有许多需要改善的地方,总是想在很多事上插手。
“折木,在地板上贴好标记,这样比较容易知道放桌子的地方。”之类的。
“折木,墙报用纸我想要扩大一点,你把这张纸切一下。”之类的。
“折木,天花板上的荧光灯好像变暗了,你注意一下。”之类的。
觉得意外吗?我想也是。
那个班主任老师把事情派给我去做。
现在想来,也许他觉得那也是教育的一环吧。
总之,在我做完花坛的值日回到教室后,班主任经常会在那里等着安排我去做一些事。
当然,如果被要求做什么的话我也只是回答一声“我知道了”,然后去完成就是了。
实际上,在我升上六年级之前这是常有的事情。
虽然对方并不总是同一个人。

班主任也说了要理解田中的难处,帮她做完花坛的值日。
我回答说明白了。
于是从下一次的值日周开始,就变成我一个人做值日了。
田中最开始还会说声抱歉,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这样。
之后她就连招呼都不打就径自回去了。
不过我并没有就此怨恨田中,毕竟她要走到车站还要坐一小时的巴士。

到此为止就是整件事的前提,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我还是不太习惯叙述呢。
太好了,那我继续。

那是某一天发生的事情。
午休的时候,我和田中一起去了花坛。
因为班主任让我们去花坛的一角撒上一些种子。
因为那是在暑假之前,所以大概是牵牛花什么的吧。
不,我真的记不清了。
班主任还让我们把写着花名的牌子插到花坛里。
现在想来,那也是他的一时兴起吧。
恐怕是因为当时教育环境改善运动的目标班级没有选中自己班吧。
名牌有很多,就算两个人拿也已经很勉强。
再加上还要拿着花的种子,所以有些吃力。于是我就把种子放到了口袋里。
因为是用纸包好的,所以不用担心种子会散落在口袋里。
而田中则是双手拿着名牌,还勉强把种子的包装夹在手指之间。

“放到口袋里去吧。”
因为自己就是这么做的,所以我当然就这么说了。
但是田中却摇了摇头。
“我没有口袋啊。”
看来是这样的。然后,我那时还一时以为女生的衣服都是没有口袋的。
因为当时也没什么机会盯着别人的衣服看。

我们并没有怎么说话。
虽然都是同样的委员,但是田中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值日了,所以也没有什么话题。
首先我们先播好种,然后打算看名牌的时候却发现无计可施。
我和田中都不记得花的名字了。
谁都没有告诉我们,就以这个为借口好了。
于是我们没办法把名牌顺利插进花坛,就算是这样午休时间也一下子就结束了。

到了放学后。
那个星期是轮到我们班值日。
只是午休时候种下花种的时候已经确认过不用浇水了。
本可以早早的回家,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慢悠悠地留在教室和朋友谈话。
这时候田中来了,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
“书包不见了。”

那可是书包哦。那么大的一件东西,怎么会不见呢。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毕竟不能就这么说出来。
我们大致在教室里寻找了一下,确认没有之后就决定找班主任商量。
因为已经是小六了,所以也有些早熟的家伙。
讨厌找老师商量的同学也不是没有,但是田中确马上就决定这么做了。
我们三个人把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一遍。
三个人?
就是我和田中还有班主任。
啊,那个聊天的朋友吗。去哪里了呢那时候。
我不记得有和我们在一起,大概立刻就逃走了吧。

班主任当时可是拼了命在找呢。
那个时候还没有发现,现在想来恐怕是有些怀疑了吧。
怀疑什么?你应该知道的吧。不知道?
好吧,是班级欺凌啦。
班主任恐怕是在怀疑田中是不是被人欺负了才会被人藏起书包的。
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所以也是拼命帮忙了。

别摆出那样的表情啦。
从结果来说,田中的书包不是被人藏起来的。
在平台…那种平台你知道吗?
该说是多功能空间好呢还是空地好呢,就是这种地方吧。
田中之前把书包丢在那里然后跑开去玩了。
然后路过的一、二年级的学生因为好心,把她的书包当做失物送到了办公室。
其实就是这么回事。
不过,接下书包的年级主任因为有事临时离开了一下,
所以当时就变得没有人知道书包被当成失物了。
所以这只是一个不幸的误会而已。
说实话,我当时松了一口气。
虽然我和田中仅仅只是一起值日,但要是真找不到了可就麻烦了。

过了一会儿,年级主任回来了。
“有人把失物交上来了哦。”
看到书包的时候,我真是高兴极了。
当然,年级主任也没有忘记说教一番。
居然把重要的东西就这么丢在一边真是太乱来了。什么的。
我自己也经常把书包丢在一边跑开去玩,
所以不如觉得这应该是把这个当做失物的低年级学生的问题。
但是,我没有说出来。

就在年级主任说教的时候,田中一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我明白她的心情。
仔细想想,虽然书包是找到了但不能确定里面的东西都还在。
她应该是想赶快确认一下吧。
这时候,班主任也注意到了这点。
他看准时机,对年级主任说道:
“正如老师你所说的。总之,先确认一下里面的东西吧。”
结果书包的田中,完全丢掉了平时老实的样子立刻打开了书包。
她扭开书包的提钮,从里面拿出了笔盒。
那似乎是个很小的笔盒,花纹也很普通。
然后,她找到了放在里面的活动铅笔。
“太好了…”
她叹了一口气。

我稍微瞄了一眼,似乎是画着某个角色的自动铅笔。
那到底是什么角色呢。
之后我问她,她说是杂志抽奖抽中的奖品。
虽然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对本人来说应该是宝贝吧。
当时的田中真的是十分高兴的样子。
然后,我问她:
“里面没问题吗?”
田中紧紧握着铅笔答道:
“只要这个还在的话,就行了。另外的回家以后再检查。”
“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谢谢。”
她这么说。

把活动铅笔带到学校,这件事本身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
禁止携带带有角色图案的活动铅笔这种事,在那以前也是从未有过。
但是对田中来说实在是太不走运了,年级主任似乎是盯上了那个铅笔。
“这种要是弄丢了就麻烦的东西怎么可以带到学校来呢!”
年级主任生气地说道。
但是好好想一想,课本也算是不能弄丢的东西吧。
按这样的说法,以后只能带就算丢了也没事的东西来学校了吗。
这还真是自我矛盾呢。

之后学校正式发出了禁止携带角色周边产品的告示。
这还真是晴天霹雳。
笔记本、橡皮、垫板,在这之前有数不清的角色周边文具被带到学校来。
难道这些都要全部再买过吗之类的,产生了好多问题。
不过知道这件事的起因是田中的学生,大概是有田中自己和我了吧。
就是这么回事。

这件事之后,我也算是受到了刺激。
会开始说“不用做的事就不做”,我想大概就是因为这件事吧。

4

“……诶?”
千反田停了下来。
好厉害,真的完全不惊讶呢。

大概是把我说的内容在脑内再生吧,她暂时僵住了一会儿。
我一边想着她会不会就那样倒下去,一边继续扫着地。
就在我叙述的这段时间,扫除也进行地差不多了。
之后只要把收集起来的落叶扫到簸箕里,再装进垃圾袋就结束了。
再稍微想一想,似乎突然觉得麻烦起来。

簸箕放在千反田拿来的水桶里,当我正打算去拿的时候千反田突然开口了。
“诶?”
“这时候不应该说‘诶?’的吧。”
“我刚在,一直听到最后了对吧。”
“大概吧。”
“怎么觉得最后,有点奇怪呢?”
那或许是有那么点奇怪吧。
“折木同学帮田中同学一起找了书包对吧?然后找到了书包和里面重要的活动铅笔。
然后折木同学的小学就禁止了携带角色周边产品对吧?“
一点没错。
我拿起簸箕,然后…
pon,我听到了击掌的声音。
“啊,我明白了。”
“哦?”
“折木同学自己也有很多周边产品呢。因为那个被禁止了所以受到了刺激…
不过,为什么那个会变成‘不用做的事就不做’呢?”
千反田左右歪了歪头,仿佛为了得出结论似的挥动着扫帚。然后她战战兢兢地开口问道:
“难道说…因为帮助了田中同学所以周边产品才会被禁止。
所以觉得要是一开始不帮忙就好了,是这样吗?”
哦哦,努力去做了结果却自讨苦吃所以决定再也不做多余的事吗。
这样的解释不是很有道理嘛。
但是,
“不对。”
“但是…”
“快点扫地吧。”
“好、好的。”
千反田自己负责的部分也差不多已经扫完了。
她的脚边形成了一个落叶的小山包。
先让我用一下簸箕吧。我一边收集落叶一边说道:
“你不是一直从结论开始说话的吗。我偶尔这样说一次也可以吧。”
“啊,真是过分。折木同学,你果然中途省略了什么吧?”
“省略!”
这个单词的回响真是美妙啊。

我今天的状态确实有些不好。
明明说清楚就好了,却不知怎的突然想试试那样的说话方式。
看着正在伤脑筋的千反田,我突然再次觉得偶尔这样也不错。
真是很不错的消遣,多亏了这个扫除的时间似乎也不那么漫长了。
“那个…”
千反田把手指放在唇边陷入了沉思。
我觉得一味的沉默也太过意不去了,于是说了一句,
“禁止携带周边产品的事情只是后日谈之类的话,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她那双大大的双眼,从下往上看向了我。
“…难道说,你是在捉弄我吗?”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折、折木同学!”

我把收集起来的落叶扔进垃圾袋里。
扫完那么大面积的落叶,放到袋子里的落叶的体积却是小的可怜。
我突然有一种似乎是在收集尘埃的感觉。

“别生气。小学时的我可是马上就觉得‘这很奇怪’了。
应该不是那么棘手的事情。”
“就算你那么说…”
她垂下了头。
“折木同学和我可不一样。我真的完全没有应用能力呢。到底是为什么呢。”
看来她自己也发现了呢…
并不是我想恶作剧。大概是我的叙述方式不是很好吧。
“最初是我和田中轮流看管花坛这点,我刚才说过了吧。”
“对。”
千反田似乎是要探出身子一样,点了点头。
她的表情十分认真。
我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做了坏事一样。
“中途开始,田中在放学后不能留下了。所以轮到我们班的星期就只有我负责照看花坛。”
“没错。”
然后,千反田似乎是想要表明她一直有听我说话,特意接着说道:
“因为家里要重建,所以暂时住到远一点的地方去了。要花一个小时什么的。”
“就是这里。”
千反田的记忆力很好,刚才只是没有说出来,并不是她忘记了。
“我想我应该说了是从哪里要怎样花一个小时。”
“对。从这站坐市巴士要花一个小时。”
“巴士要怎么样乘呢?”
于是,千反田好像终于察觉到了。
她一副豁然开朗的表情,用双手捂住了嘴巴。…同时,用腋下支持着扫把,真是厉害。
“我知道了,田中同学,是这样的呢,她回不了家了。
因为那一天,田中同学的衣服没有口袋。”
“是这样的呢。”
“乘坐巴士需要钱、月票什么的,需要这些东西。(重点符号)
如果没有待在身边的话应该就是放在书包里。”
我用力点了点头。
“没错。再说,赶不上巴士就糟糕了所以才把值日的工作都交给我的田中,
为什么会在放学之后因为跑去玩儿弄丢书包呢。关于这件事,我当时也很不解。
不过我当时还是以为她只是在赶得上巴士的情况下才去玩的。
所以当时我也是很着急地帮她寻找了。然而,找到书包的田中唯一在意的确只有活动铅笔。
就算我问了她好几遍有没有别的在意的东西,她似乎也没有想起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千反田却又被绊住了。
不,也不该怪她,毕竟我当时也是不愿相信的。
“田中根本就不用去赶巴士,我只能这么想。”

“怎么会…”
哑口无言的千反田瞪大了双眼。
“我想她并不是一开始就不用坐巴士。
至少,在拜托我之后的那礼拜,或是下一个值日周为止她或许是乘巴士来上学的。
但是,在那一天她应该不用乘巴士回去。
比起回家的方法,她更在意的是角色周边。那是因为那时候田中步行就能回家了。”
“重建已经结束了呢,但是她却没有告诉折木同学…”
“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叹了口气。
“把值日的工作都推给我,自己却偷懒了。”

千反田一边把落叶扫进簸箕一边说道:
“还有那样的事啊。所以折木同学厌倦了谎言,才会说‘不用做的事就不做’。”
……并不是那样。
看来果然是我的叙述方式不对。因为原因并不是那样的。
接下来要说的,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我自己也知道,那并不是对谁都能够说的事情。
但是既然已经对千反田说到这个份上,却在最后的部分被误解的话,我还能沉默吗。
那样的话,我说的就会变成谎言。
就算是不愉快的事情,我也希望她能听下去。

“不对。”我开口说道。
“那一天,我注意到田中没有确认自己的贵重物品了。
然后,我下意识地朝班主任看去。
班主任曾经说过,田中家因为要重建所以让我帮她。
如果班主任了解田中的情况的话,那时也应该察觉到有什么奇怪的吧。
如果察觉到的话,应该就会斥责田中的吧。
…但是,班主任并没有斥责田中。”
千反田满脸的惊讶。
“是没有注意到奇怪的地方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算好。
“不是,他露出了很慌张的表情呢,写着‘糟糕了’的表情。
然后我立刻就知道了,这个人早就知道田中家的重建已经结束了。”
“……”
“那么又是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呢。为什么不让我们变回原来那样的交替值日呢。
也许是我的被害妄想也不一定,也许只是他忘记说了。
但是那一天,看见他那样的表情我是这么想的。
…因为把任何事情交待给他也不会有一句抱怨,是个十分便利的孩子,
所以就算看到所有工作都推给他也不打算出手帮忙呢。”

我把扫帚像拐杖一样支撑着,继续说道。
“当时的我,还这么想。本来,田中家的重建和我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我是犯了什么过失才背上了要替她完成值日的义务吗。不是这样的。
田中的内情是田中的内情,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虽然这么说,但是毕竟是同班同学,稍微互帮互助一下不好吗?
放学之后照料一下花坛什么的反正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家离学校近也是事实,稍微帮别人一把难道不好吗?
……我发现之前我就是被这种想法所支配了。”

田中的事情只能算是一个契机。
经过那件事,我明白了,在一个班级里既有聪明地把麻烦事都推给别人的人,
也有心甘情愿的接下所有事情的人。
然后我发现,在六年级的时候,不对,从我懂事以来,我就是后者。
一旦发现了这点,我就会陆陆续续想起,
那个时候也是,那个时候也是这样,说起来那时候也是呢。

林间学校的时候,被要求带沉沉的1升装色拉调料的是谁?
流感肆虐的时候,就在停课之前被派到各家去分发资料的学生除了我还有谁吗?
在男生全体一起玩kickbase的时候打破了窗户,
我被班主任要求作为代表去向校长道歉是因为我是领队吗?
不对。只是因为我是个不会抱怨的孩子罢了。

这是这些事情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每件事也并不费事。
我也并不觉得做了这些事吃亏了,或是只有别人在玩乐享受。
只是悲伤的觉得,自己是在被人方便地使用呢。

我想起来了。
那个时候,我因为自己的这些发现而十分悲伤,
沉默令我难受,于是我向老姐全部倾诉了。

——因为要互相帮助所以我才帮助了别人,但是对方却并不会想着相互帮助。
我并不是希望别人来感谢我。只是不希望别人觉得我是个笨蛋。
放学之后,我不会再留在学校了。
要是留下的话,一定会被拜托去做什么。
这一定是因为别人认为我是不管被拜托什么都会乖乖去做的笨蛋吧。
就算是笨蛋也没关系,但是只有被人利用这点是我所讨厌的。
当然,如果是对方实在没办法的时候我也会去干的。也不会抱怨。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如果其实是别人必须做的事并不是我必须做的事的话,
我是不会再去做的。
绝对。

老姐默默地听我诉说了一通,然后用手摸着我的脑袋说道。
——是吗。
你明明是个笨拙的家伙,却想要变灵巧呢。
你明明是个笨蛋,却在奇怪的地方很聪明。
没关系,我不会阻止你的。
这样不是挺好吗。
我认为你所说的都没错。

然后,是什么来着。老姐似乎还说了些什么。对了,应该是这样。
——你接下来将会进入悠长的休假时间。
这么做就行了。休息吧。
没关系的,只要你在休息的时候,你的内心深处不会改变的话…

“……同学”
我似乎很少有的陷入到了以往的记忆中去了,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千反田在叫我。
“啊,抱歉。怎么了?”
千反田就站在我面前,用那双大大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折木同学,你很悲伤呢。”
我一边转向旁边一边笑了。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小孩子闹别扭,闹着闹着就下不了台了而已。”
已经养成的习性,现在是再难以改变自己的模式了。
不去做也行的事情就不去做。

余光看到千反田双手握着扫帚。
她那紧盯着我的视线丝毫没有改变,然后说出了十分偏离主题的话:
“但是折木同学…我是这么觉得的。
……你口中所说的折木同学和现在的折木同学,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不是吗。”
我很想笑出声来。
但是,我没能做到。

千反田后退了一步。
她蹲了下去,开始把落叶装进垃圾袋。
“谢谢你。多亏了你,这里变得那么干净了。”
“啊。”
“佳穗同学一定会准备好茶和点心的。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我苦笑着挥了挥手。
坐在女孩子中间什么的,还是饶了我吧。
“不用了。把扫帚给我吧,我放回去。”
我接过扫帚,把它们抗在肩上。
我留意着不会打到千反田,一边回过身对她说道:
“和十文字同学也说一声。我就先走了。”

我沿着布满了树影的阶梯向下走去。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传入耳中。
久违的晴天看来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现在回家的话,洗好的衣服应该都已经干了吧。
走到一半,传来了千反田的声音。
“折木同学!谢谢你对我说这些,我很开心!”
背着沉重的扫帚再转过身实在是太辛苦了,所以我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不去做也行的事,就不去做。
虽然是状态奇怪的一天,但是现在总算是变回原来的样子了不是么。
我搔了搔脑袋。

然后,我突然想起了。
那时候的老姐,一边也是搔着我的脑袋一边说道
——一定会有谁出现,让你的假日结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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